本訪問的緣起為媒體報導-葉丙成教授結合慈濟捐贈台東遠距教學載具。
照片來自tcnews報導照片
為什麼去創業
一、希望改變有才華的學生卻不創業而只想去大公司的風氣
2005年回台大電機系任教,常與學生接觸,聊畢業發展,每隔幾年會看到非常厲害的學生,然而他們都往聯發科等大公司展,我覺得似乎不對,不像早期台大電機畢業的學長如林百里、李焜耀自己創立公司,教學10年來,選擇出國的學生也是去amazon、google等知名大公司,我希望鼓勵學生有不同的想法,台灣需要有更多人像電機系早期的前輩一樣,創造新的榮景。然而我自己沒有創業過卻鼓勵學生去創業,這樣很心虛、良心過不去。而且學生如果遇到創業種種狀況,我沒經歷過也無法回答,這樣是很不負責的。好的老師要把自己看過的風景,成為生命的養分,帶回來教給學生,讓學生可以走自己的路。
二、PaGamO可以幫助很多人
擔任台大MOOC計畫執行長時,結合呂世浩老師的史記講學等,首度將華語課程上線放到Coursera,這部分台灣發展比大陸還要快,讓大陸計程車司機都能聽到台大呂世浩老師講解史記,影響力非常的深遠。歐美學校老師反應使用MOOC線上教學時,學生不想寫作業,所以開發PaGamO教學遊戲化的系統,以玩遊戲的方式線上寫作業,學生從一開始不想做,到後來可以做超過200題,老師和學生們的迴響很大。2013年TEDXTaipei 分別邀請兩位台北人柯文哲醫師(分享題目:生死的智慧)和我做演講,我分享的題目是「超越教育!線上學習新革命」,將線上遊戲與學習相結合對中小學的教學幫助很大,很多人紛紛詢問,對這方面有極高興趣,可是我不能讓計畫學生去擔任客服人員或技術服務,需要有一個新創企業來滿足這些社會需求。
三、陳良基副校長鼓勵
陳良基老師擔任副校長時,他提到美國許多頂尖大學有教授出來創業,台大需要有第一位想出來創業的老師衝撞現有的法規,於是我在6~7年前向學校申請創業的構想,學校陸續修改相關規定,後續有10幾位教授出來創業。
創業的辛苦
雖然我在學校做過許多行政工作、推動MOOC計畫、認真念書做研究,可以自己選擇研究方向、遇到不順利時,還可以更換研究主題,感覺自己好像經歷過許多事情,然而出去創業後,才發現有很大的差別。
我從小到大,人生很平順,沒有什麼挫折,自己其實跟選擇大公司就業的學生一樣,有「好學生症候群」內心很怕失敗,不願冒險去嘗試新東西,成績顧得那麼好,只想趨吉避凶。
那時我擔心萬一創業失敗,是一件很丟臉的事,多年的好名聲會毀於一旦。有一句話「為母則強」,我則用「為師則強」來鼓勵自己。我也是平凡人,在生命關卡也會膽怯,往往那時候,以前與學生說的話紛紛浮出來「有什麼好怕」「要勇敢衝」「自己不要嚇自己」,我與自己對話,我要成為自己說的那樣的人,要有勇氣去嘗試。
我曾去教育部對剛考上國中小的老師們演講提到這一段,那些生命對話不是隨便發生,而是平常有關心學生,有沒有與學生作生命課題的連結,學生是我的菩薩,看到他們受苦,而誘發點醒我自己。
另外一個我鼓勵自己的方式:以一個老師的角度,最好是與學生們分享創業如何成功,若是創業失敗也不能算失敗,因為我可以告訴學生們為什麼失敗,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歷的風景,將成為學生成長的養分。
即使我做了上述的心理準備,鼓足勇氣去創業,其中創業心情還是如同坐雲霄飛車,一下子覺得公司快要倒了,某個事件進來又覺得公司充滿希望。以前在台大教書,不需為養活員工跟他們的家庭而煩惱,每學期期末考完、做好自已的研究、把學生帶好,教授升等後心裡就沒有什麼大的焦慮了。
另一個挑戰是:在學校有耐心讓學生犯錯、有成長空間,是一個循循善誘的好老師。然而在公司真實的戰場,要講求營收數據,沒有那麼多時間,如果那個人沒有生產力,你卻一直容忍這件事,業界覺得那是鄉愿,會影響公司的生存,這裡就產生一些既有原則的衝突。
我後來看到一些新創公司沒有成功,創辦人在網路被人家酸的新聞,加上那年拿到鴻海投資600萬美元,先前剛燒完300萬美金,我們做網路服務一直在燒錢,營收打平還要很多年,教育科技公司在台灣募資很困難,相對國外,台灣在這方面比較保守,而且他們不覺得教育會是賺錢的事業,不斷燒錢下要說服人家投資更困難,壓力越來越大,半夜常常夢到自己成為今周刊封面「台大教授燒光郭董兩億一事無成」的新聞,嚇出冷汗而驚醒,於是想還剩300萬美金,把300萬美金還給郭董,不要玩好了,然而這是不可能、很荒謬的,拿人家的投資就是要一路拚到底,怎麼可能中間喊卡。
我們現在是全台灣中小學生使用最多的平台,7年下來註冊用戶超過240萬,現在每天有10幾萬個學生上線使用,使用量非常大。5~6年前使用的人還很少,把遊戲和教育結合是全新的概念,老師和家長一開始覺得那是在玩,要突破真的很辛苦,會不斷的自我懷疑:「這遊戲真的好玩嗎?有用嗎?」說不定小朋友覺一點都不好玩,所以使用人數才會很少。
雖然我告訴員工軟體可以幫助小朋友和老師,就像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開船出去,船員就像公司員工一樣會質疑船長:「這條路對嗎?能到達目的嗎?」船長要堅定、不斷安撫船員,其實大家不知道,船長也是很焦慮,前面幾年有很多自我懷疑,心裡產生「冒牌者症候群」(外在成就亮麗耀眼,但內心卻因不斷的自我懷疑而焦慮掙扎),「我們做的真是好東西嗎?」這些是我以前在學校比較少遇到。
一般新創公司有人員流動率高的情況,特別是公司剛成立2~3年,以前在學校帶研究生,頂多 1~2個、不會一整批人相處不和而更換實驗室,業界很現實,如果不滿福利、待遇或工作受委屈,員工就會離開公司,因此公司成立初期團隊成員的流動對我來說也是很衝擊,是很大的焦慮、也是很大的功課。新創公司一開始人沒有很多,工作起來彼此會有看不順眼的地方,可是每個人都很重要,怎麼樣讓大家和協一致做事、往相同方向前進,雖然以前在做Coursera也經歷過,然而創業時要面對的壓力更大、更嚴苛。
總而言之,創業面對許多恐懼失敗、人員協調、找錢等種種壓力,找錢的壓力最大,這5~6年工作忙碌,沒有時間過年大掃除,2021年因武漢肺炎防疫,讓我在創業以來終於有空第一次做打掃,清出上1~2千張創投的名片,看著那些名片,想起自己做了好幾百場的募資說明會,失敗那麼多次,可能只有1~2場成功。
從公司創業第一年我們就開始找錢,國外募資風氣比較盛行,大約半~1年還會有機會,台灣這方面比較不盛行,特別是我們做教育,在台灣募到一筆錢,大約夠我們燒2年,下一筆募到的錢可能要兩年後才能募到,等於募到一筆錢又要馬上開啟下一輪的募資,所以我從創業第一天開始,很痛苦,一直都處於找錢的緊張壓力,怎麼樣去找錢、怎樣去說服人家投資。
一直到半年前,2020年差不多營收快打平,才開始覺得不用再急著找錢,這是一個重要里程碑,對我來說是很大的解脫,找錢每次都要經歷上百次失敗,才有一個投資人願意考慮,那個壓力壓了我6年。
公司經過這7年,最慘的是幾年前燒掉9千多萬、營收只有500多萬。原本是我負責募資,生意交給專業的主管去做。我痛定思痛,決定重新調整商業模式,我自問:「整間公司誰對教育最了解?」「我!」「整間公司誰對學生、家長、老師的需求最了解?」「還是我!」那為什麼我會把這部分交給對生意了解卻不了解這部分的夥伴呢?最終決定把這部分自己扛下來管理,不能全部都依靠夥伴,重新思考新的商模和產品,日本首相安倍三箭,我們提出六支箭,有3~4支還蠻成功的,我們的營收開始慢慢爬升,今年(2021)終於收支轉正。我曾在臉書發文:「我的夢想是繳營業所得稅!代表公司有盈餘,希望2021年可以做到。」財務長看到這篇文說:「還是沒辦法交營業所得稅。」我很吃驚,難道那個地方營收算錯嗎?他說:「前幾年虧損太多億分,營所稅計算是等到把往年的虧損都賺回來,才需要繳稅。」
創業一開始我最擔心的是失敗,在學校我很認真,社會對教授很尊敬,所以很恐懼失敗會造成身敗名裂,然而經過幾年像雲霄飛車的生活中,我深刻感受,「失敗」對我已經越來越不可怕,如今我的韌性已被撐開,能接受和容忍的變動比以往沒創業之前大很多。
我發現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懊悔」,比「失敗」更可怕。如果我盡了120分的努力卻仍是失敗,那是老天安排,天要如此自有道理,或許老天要我做其他事情,已經不是我可以控制,有什麼好難過的。如果我只放70~80分努力,那失敗的話,我會不斷的「懊悔」當初如果我再多出10分力的話,我現在就不會這樣,或許這些事註定失敗,可是我沒辦法回到過去驗證這件事,未來人生這樣的「懊悔」最可怕是你不注意時出現,特別是低潮時不斷的咬著你的心,那是一輩子的事情。
創業6~7年對我學到最大的一課:以前覺得失敗很可怕,現在覺得盡力就好,「為什麼不去試?」「為什麼不多盡一點力?」一輩子的「懊悔」才是最可怕的。另外我學到:以前在學校學生、社會大眾對我們台大教授很尊重,可是去外面募資時,人家把你當nobody,他在乎投資後你能幫他賺到錢,特別是到國外、業界募資。如果你心裡還是覺得自己是somebody,是無法說服別人,你能不能很快地reset自己成nobody,慢慢地與人家談,讓對方漸漸感覺到這個人是somebody,對我來講也是很大的收穫。
我很慶幸也很感恩,人生到40歲還能reset成nobody,得到別人對你專業的信任與肯定,如果我繼續教書,社會給我很好尊敬與評價,大概沒有這樣的機會,去重新體會nobody的感受,這樣的感受年輕時或許有過,然而40歲重新感受很不一樣,對人生有不一樣的思考和啟發。創業有許多艱辛,帶給我的收獲也是非常大。
數位應用科技於教育上
數位應用科技在教育這塊,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以前提過一個論點,隨著我們文明的演進,我們要學的東西,我們人類累積的知識、累積的專業會越來越多,譬如100年前的人學的數學、學的science跟100年後的我們在量上差很多。在過去100年科學進步非常的多,多了很多定理、很多各式各樣的東西要學,文明愈演進要學的東西越多,對教學來說,更多的困難與挑戰,你要教的東西更多。但是很慶幸的是隨著文明的演進,科技也在進步,雖然文明愈演進教育會愈困難,所以你如果可以把科技帶進來教育、應用在教育上面的話。當然現在最大的挑戰是因為人是個習慣的動物,今天沒有這個習慣,叫他改變一定要用科技,他其實是很難去做的。
去年很多國家都停課,我覺得台灣之前,不管是國中小或大學,那些教學進步的老師在教學的投入付出、教學方式的進步來說,放在亞洲、甚至全世界我覺得都是名列前茅的。但我覺得去年最大的一個改變在於,因為疫情的關係很多國家開始得在家上課的時候,這些國家的老師數位教學的能力大幅提升,這一塊是去年台灣的老師沒有的。過去這七八年不管是我在做新創公司,或是我自己在推動運用影片、應用科技發展教學,推動數位教學也有七八年,台灣老師這塊的改變其實是沒有那麼快,只有在比較進步的那些老師有在做,但也不是所有進步老師都在做,只有部分對科技、對數位上課的老師不害怕的老師在做,比例上不是非常高。
2020年依我的觀察後,開始擔心在其他國家因為疫情的關係,數位教學的能力大幅提升之後,而台灣老師這塊是遠遠落後的。2021這個疫情開始後,台灣要開始開始居家上課,一開始我們最擔心的還是台灣的老師在數位教學上的能力,我剛才講過,台灣老師跟國際上的老師在數位教學上的評比比較偏後面的。再加上我這7、8年推行翻轉教育、真正有被改變的老師也有限,老師的習慣不是那麼容易改,除非是有必要,他不是那麼想要改變,因為台灣的老師壓力很大,一改變教學方式,學生的成績掉了, 他們班上在學校的排名掉了,家長不開心了就去投訴,因此台灣的老師是不太願意去改變既有自己成功的模式。所以那時疫情剛開始的時候 我就很擔心台灣的線上教學能不能轉的過去。在去年很多國家在疫情剛開始時線上教學,亂象也持續好幾個月,像我有很多在美國朋友,他們提到當時大半年的時間,美國很多學校都很糟糕。因此台灣停課前的那個週末,我這幾年常常被邀請到其他國家演講,像新加坡、馬來西亞、香港。香港老師跟我講說香港去年因為一整年都在線上上課,香港的老師們在線上教學這塊已經發展出他們一套技術,在停課前的那個周末他們跟我講台灣看起來疫情快要起來了,可能要停課,有沒有考慮來做一些線上的workshop來幫助台灣的老師。我自己在這6年來除創業外,在做另外一件事,我創辦一個實驗學校叫「無界塾」,創辦的緣起是過去我在跟一些中小學老師講教育,很多人被打動,但也有一些人就說教授就是出一張嘴。 我那時聽到後一開始是很不開心,但後來覺得似乎講的也有道理。 我平常講一些教育理念但是要怎麼去實踐,不然也是不負責任。我後來又就看到日本東京大學教育學研究科佐藤學教授的著作-「學習共同體」,佐藤教授為了要驗證他所寫的書是正確的,是有效的,他就實際去經營一所神奈川縣的學校,當時我看到這個書覺得很受啟發,東京大學的大教授都做得到, 沒有道理台大教授做不到,所以大概也是6年前臺灣通過實驗教育法之後,這個法律規定如果你有特殊的教育理念,你可以找一群人去創辦實驗學校,所以我就創辦了一個非營利的實驗學校 叫「無界塾」,也是台北市的第一家,從小學、國中一路到高中的實驗教育學校,這6年下來做得蠻成功的,在台灣是相當有指標性的一個學校。去年台灣唯一做過全面線上教學的學校,除了台北美國學校以及非常少數的私立學校之外,就是我們無界塾。去年無界塾超過兩個月都是用全線上上課,體育課、藝術課程全部在線上,因此我們也累積很多經驗,包括課程、怎麼因應這個去做設計,所以去年一群無界塾的老師因為想改變體制內的教育,他們拍了一系列的影片,想幫助台灣的老師來做線上教學。後來我們也聽到馬來西亞的老師跟我們講,去年他們一開始線上教學停課很辛苦,但因為看了那一系列的影片就比較上軌道,也有秘魯的學校說看到我們的影片,線上教學漸漸地上軌道。所以今年就是在台灣停實體課程前那個週末,香港發展教學協會的老師就跟我講,要不要香港發展教學協會的老師跟無界塾來辦一個線上的研習,讓台灣的老師來學會怎麼做線上教學?但我那時候有另一個想法,如果只有像現在的線上視訊軟體,最多也不過一些人能上線,每個禮拜六辦一場、辦了3場,每場都是1000 人上線的研習,從頭到尾都是1000人,沒有人離線就進不去。但那時我是覺得說全台灣有20幾萬個中小學老師,就算有3000人上線,那還是有很多老師沒有機會參加。那時我就想我們應該要有個臉書社群,讓台灣的老師線上教學共同的智慧能積累在那邊,對線上教學有問題的可以在那邊詢問並找到答案,所以我就在那個週末成立的一個臉書社團-「台灣線上同步教學社群」,在短短一個週末2天就加入了超過了1萬多個台灣老師,到現在已經超過了12萬個台灣老師,台灣20幾萬個中小學老師中已有12萬個在這個臉書社群,所以你就會發現,在這過程當中,台灣即使很進步的老師剛開始也是手忙腳亂,因為他們很多人沒有用過線上數位教學,但大概一個禮拜左右,很多老師都上手了,然後我們後來看到第3、4個禮拜就已經很多這種進步的老師,發展他自己的教學設計教學模式,還在臉書社團上分享他的教學模式給大家。我的是地理課、地理課是怎樣設計的,課程怎麼做;有的老師說他是教語文課的,也在臉書社團分享怎麼做; 臉書社團有很多分享。最讓我最感動的是,就算初學者,很少在做這樣教學的老師,第一次做Google Meet有什麼樣的問題,問一些可能蠻基本的問題,每次一發文下面都是幾十個人回答。所以我們在講到108課綱,講到要培養出學生自主互動的精神,我自己看到這次的線上教學,台灣的老師也是展現了自主來到這個社群,然後大家在上面做很多的互動,大家很無私的把自己的教學模式分享給大家, 歡迎大家來拿去用,我覺得老師們在這一波做了很棒的身教。前幾天親子天下請我寫個專欄,就是寫這整個過程,我的標題就是2021,我們見證了台灣教育史上的奇蹟,我是真的把這個當作一個奇蹟來看,因為台灣從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就從來沒有這麼長的時間學生在家,在家上課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然後台灣的老師在宣佈停課之後短短的一兩個禮拜,就已經一大半的老師都已經開始做線上教學,這個放在全世界的國家沒有國家像這個樣子,美國也是拖了非常非常久,我剛才說,其實美國很多學校那個時候,大半年都什麼都沒有,零零落落,其他的地方也是一樣,去年剛開始的停課的時候,很多地方、很多國家的學校都是很多個月不知道怎麼辦,而台灣的老師能在一兩個禮拜,就一大半以上的老師都線上教學就開始付諸實行,我很感動。像那個社群裡面就有老師就提到他們學校在負責教母語的老師,教母語老師就較不好找,有時候都還是拜託一些比較資深的老師,那些很資深的老師很少在用電腦,但他們也都是很努力的在學Google meet,1個禮拜以後他的課就已經線上化了,可以跟學生在線上上課,我覺得這可以說是一個奇蹟,如果我不是一直有去推動老師做改變,我不會知道這個是多麼困難,那你也不會知道說,你看到這一大半老師都動起來,是多麼不可思議。但是台灣社會會有個問題,前陣子剛好也是有個媒體來訪問我,他說葉老師你怎麼看現在線上教學的這種亂象,我就馬上糾正他,這個不叫亂象,台灣老師做得非常好,放諸四海,沒有一個像我們做得這麼快,所謂的亂象,我看到很多亂象其實不是老師的問題,其實這個亂象有個很大的問題是因為台灣社會對線上教育了解不足,舉個例子,像有的老師,他很認真每節課都用視訊在教課,結果後來被家長投訴說,小孩子的眼睛會壞掉,為什麼要一直用電腦教這麼久,從頭到尾都在講課。我也聽說有別的學校的老師被投訴,那個老師的作法是,他上課的時間只有一半的時間,譬如說20分鐘上課,另外的時間,他就設計學習的任務讓學生去做,再來討論,就這樣老師也被投訴,說這個老師一半的時間都沒有在上課偷懶,偷懶了一半的時間都在混。所以你會發現說 台灣很多的老師現在被家長打到父子騎驢,那這個父子騎驢是來自於台灣的學生家長對老師教學這件事情的不了解,或者是台灣社會對整個線上教育的形式沒有共識,所以就會對老師做很多的干預,所以是很多亂象是來自於台灣社會自己本身,而不是來自於老師教學或老師人的問題,所以我想就是說這一次的疫情,我看到是台灣的老師現在是在數位教學的能力是大幅提升,我們也在網路社群看到很多的老師是講說-回不去了,因為他現在已經知道網路上有這麼多好的東西、這麼好的App、這麼好的資源可以讓學生學習,比如說像 pagamo用遊戲可以讓很多孩子願意做精準的練習,以前叫孩子做題目,都要一直催三催四請,但是現在用 pagamo他們會非常有動力,老師以前沒有用過,他們現在才知道原來有這麼好用的東西,或者像有的老師以前叫孩子唸國語課要唸課文,你又不可能讓全班孩子每個都念到1遍,三四十個孩子都念一遍課就下課了,但是現在發現有 一個軟體,上面有一個的功能是讓每個學生對那個平板念課文,他這個會有AI來判讀你哪邊讀的不對,或怎樣讓你再重讀或重唸,所以像現在很多老師發現這個功能可以解決,不是疫情的期間,即使在平常,實體上課他有很多的問題,智慧工具都可以解決,所以很多老師說他回不去了,他沒辦法再回到以前單純只用課本教書的模式,我覺得這對台灣老師整個教學的能力是大幅提升,這次在不幸的疫情之下對台灣的教學有一個正面的面向。那外我們再提一個事情是,我們要思考這次我們也看到台灣另外一個問題是數位素養能力普遍是不足,其實現在很多人抱怨說什麼,不同的老師用不同的平台,譬如說國語課用哪個平台,數學課用Google meet, 另外一個老師用pagamo,作業在不同的地方交,很多人就在駡很亂啊,讓學生無所適從,其實我覺得這個觀點是錯誤的,這代表台灣學生的數位素養,其實台灣學生的數位素養在國際的評比也是非常落後的。台灣的學生用軟體的能力,用數位平台的能力,其實相對於其他國家是落後的,這當然有他的原因,很重要的原因是台灣社會的家長,普遍對數位3C都把它當作洪水猛獸,台灣的爸媽都把數位3C當作是玩樂的東西,然後都是用圍堵的方式禁止孩子去用電腦、平板手機,就是數位3C是被圍堵的,以至於包括學校內也很少用數位3C作學習的工具,所以小孩子看到電腦都是想到電玩,想到遊戲,想到玩樂,我們很少在訓練孩子使用軟體的能力、使用平台的能力。曾經有一次我有邀請簡立峰博士跟台灣的中小學老師作演講,他提到一件事我覺得很有啟發性,2020年的covid-19 會對台灣教學造成一個很大的衝擊, 什麼樣的衝擊呢?就是說全世界包括像Google、Facebook這些大公司,過去一年多都是在家上班,他們都是work from home,可是公司的營收也沒有影響太大,所以慢慢公司發現上班的模式跟以前有很巨大的改變,舉例來說以前Google在台灣有分公司,所以你可以聘台灣的工程師,在其他地方沒有分公司可能沒辦法聘工程師,可是美國經過這一年多wfh也 都運作的很不錯,營收也沒什麼影響,這些國際上的大公司開始體認到 不需要在每個地方都有分公司才可以運作,既然有這個 wfh,那今天是在矽谷wfh,或者是在捷克,在布拉格或在美國,你只要是同一個時間其實是沒有影響的。所以 covid-19帶動了未來一個很重要的趨勢是,國際的人才是要為全世界所用,你已經不是受限於你是當地的人才,只能在當地被用。那台灣的人才要怎麼被國際所用,簡博士那時候提到要怎麼培養 下一代台灣有競爭力的人才,而且是能被全世界所用,他可以是放眼全世界,人在台灣,可是為全世界所用,這時候教育的面向變得很重要,簡博士提了兩個重點,一個是雙語,雙語的能力很重要,因為你現在跟全世界一起工作,那你當然要有雙語的能力,另外一個就是數位協作的能力,你能夠用數位的工具來跟全世界一起工作,這是非常重要的能力,但是這樣的能力在台灣還是很欠缺的,從小到大數位3C都被當毒蛇猛獸,一直到18歲不得不用電腦了,大家才放手讓你可以隨便去用電腦,可是等到大學才去訓練,能力上差很多,我舉個例子像無界塾的學生他們大概小學五年級,每個人都有一台電腦,上課上到什麼地方老師跟學生就一起拿出電腦來共筆、討論、共同編輯學習單、查資料,所以這些孩子我自己在看他們是學軟體的速度都超快,你什麼新軟體給他,他很快就上手,這種就是一種素養,就像吃飯喝水一樣,你從小做這個事情到後來速度會超快,不是等到大一才開始給他買一台電腦,那個能力就差很多了。
培養台灣孩子的數位素養
回過頭來這次的線上教學,也讓大家看到了一件事情,台灣孩子的數位素養是不夠的,所以這也連帶大家提到的,在偏鄉的孩子、弱勢家庭的孩子的線上教育落差會很大,因為他可能不會交作業,可能不會連線,都會區中產階級的父母,可以幫助小孩子交作業,幫他連線什麼的,我說這個思路完全都是錯的,這件事情本來就不應該爸媽來幫忙,我們本來就應該要做到訓練台灣的孩子有能力可以從不同的平台找到對應的學習資源,自己可以去不同的平台交作業,這種是很基本的思維能力,只是我們過去沒有在培養孩子,所以我們如果新的學期,如果不幸還是要線上教學的話,我覺得在這個暑假很重要的是我們要開始訓練台灣的孩子這樣的能力,其實都會區的家長都應該讓自己的小孩子自己去搞定這些連線的事情。偏鄉或弱勢的孩子,其實這次是比較可惜,如果停課前有個三四天的時間來轉變,無界塾今年停課的時候,因為我們有學生沒有經歷過去年的停課,我們也是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去訓練他們,讓他們習慣接下來上課可能會用到的平台,怎麼上去、帳號怎麼註冊好、作業都會怎麼樣交,他們習慣了以後,這些其實都不是問題,不管是都會區的孩子或者是偏鄉的孩子,不管是弱勢或中產階級的孩子都一樣,對這些孩子來說,教他們用這些軟體都比教他們學數學容易多了,只是過去我們都沒有訓練他們。所以回過頭來就是說,這次疫情除了我們看到台灣的孩子數位能力、數位素養不足,而且現在這個社會還是普遍認為這個要家長來幫忙,其實是不應該,我們應該要有一個共識,至少老師跟家長要有個共識,要讓孩子要有能力去掌握使用這些平台和他需要用的軟體,而不是透過家長幫忙,我覺得這會是台灣這一波教育改變的契機,如果大家有這個共識的話,台灣的小孩子有機會把數位能力提升,這樣的話10年之後、 20年之後我們才有辦法培養出,立足台灣,透過數位網路跟大家協作的國際性的人才,這是我們台灣接下來教育必須要有的issue。
結合慈濟捐贈台東遠距教學載具的源起跟成果
如同剛才所說,剛開始停課一兩個禮拜,我們就看到社群裡面很多的老師班上有弱勢的孩子,他們回到家就沒辦法上網,或者回家只能看手機,而家裡只有父母有手機,父母如果出去工作的話小孩就沒辦法上網,那時我們就看到很多老師碰到這種挑戰,他們一方面要做線上教學幫大部分的學生,但是他們班上又有弱勢的孩子無法上網,又覺得他們不能放棄這些孩子。但是光是線上教學就要花很多時間準備,其中很多老師都是白天上課晚上要備課,以前他們是實體教學,課本都已經教很多次,對他們來說都是駕輕就熟,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包括老師們要重新製作影片、重新設計教學活動,很多老師晚上都是在加班,白天上課,晚上備課,這時候又有一群孩子是連上網都沒辦法上網,那你叫他們要怎麼辦。那我就去了解一下,原來政府是有跟各大電信商他們是有談,為弱勢孩子爭取到幾萬片4G的SIM卡,那為什麼有sim卡大家還是沒辦法上網,原因是學校借給他們平板,但這些iPad或手機買的是WiFi的版本,是沒辦法插SIM卡的版本。也就是台灣這些弱勢的孩子,雖然政府有幫他們爭取到SIM卡, 他們可能也借得到平板,但是他們在家裡是沒辦法上網的。後來我瞭解到有幾個案例做得很成功,像新北市貢寮澳底國小,學校做的很成功,全部的孩子在家裡都可以上線,我就去問那個校長他們拿到SIM卡是怎麼上線的,校長說他們那時候是去募二手的手機,讓這些小孩子帶回去插SIM卡後可以做為網路熱點,這樣他們就會有WiFi可以用。於是我就想要募集手機,我跟各縣市的教育局聯繫,全台灣有這樣的缺口沒辦法上網的孩子,大約有19,000人快20,000人,這個時候要去募2萬支二手手機這是很困難的事情,而且募來之後還要處理還要reset,很難用個人或各個學校去處理。我想到我公司也有跟慈濟作教學供應的合作,於是我們詢問慈濟基金會執行長辦公室是否有機會合作解決,於是基金會長王主任跟顔博文執行長(曾任聯電執行長)報告,顏執行長了解這個事情之後再跟 證嚴法師報告,上人覺得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於是慈濟就動員起來。本來我覺得二手手機,慈濟一直在推動再生,這個資源再利用所以我才會找慈濟,後來評估之後發現要短時間募到,要趕快幫助這些孩子,而二手手機處理後送到他們手上,都已經快放暑假了,這樣孩子們的空窗期就太長了,所以可能要用別的方法,後來就想到要去買網路分享器,但是買的話也是個挑戰,因為目前來說為了資安的考量,台灣政府的法規規定能用 大陸品牌的網通設備,可是市面上這種4G的網路分享器,台灣本來就很少在賣,大家用手機就好了,貨源本就不多,然後就卡死了。沒辦法滿足2萬多的量的需求,後來我們又想 是否去買那種二手過季的手機,也去問了大盤商,又發現台灣過季的手機都是一整批賣了去東南亞,所以台灣這種貨也很少,1個禮拜要調到貨很困難。後來突然想到說,很多人出國的時候會租一個網路分享器,去旅遊的時候一家人分享用。正好我認識台灣最大的旅遊公司之一KK day陳明明董事長,旅行社的分享器有沒有機會來幫助這些孩子,我覺得很感動,其實他們旅遊業是海嘯第一排,他們自己受到衝擊也很大,但是那時陳董事長跟我說沒問題,如果能幫孩子就來幫,雖然他們旅遊業自己已經很辛苦,但是他們只有一千多台,後來他們再去找,透過他們的幫忙問到台灣最大的租借網路分享器設備的公司,大概全台灣有15,000多台,最後由慈濟跟他們簽約來租借,很感謝他們用非常便宜的價錢來出租這個設備,再來必須感謝慈濟動員的速度真的很快,簽完約再撥款給公司,這個設備大概一個星期內就交付各縣市教育局處處理,小孩子們也都拿到了,於是台灣弱勢孩子在上網這方面就不是問題,就可以解決很多老師的挑戰。平板的部分就我了解政府也有編列特別預算,給教育局處買,所以平板這塊問題就比較小。至於剛才講到弱勢家庭的孩子,有人會覺得線上教學後學生落差會不會加大,這些弱勢家庭的小孩會不會不像都會區、中產階級的小孩,爸媽可以幫忙,或者是說自律性比較差,爸媽可能不會盯著他上線,我應該這麼說,我覺得這個落差一直都在,大家可能要清楚的認知到,這事情不是數位造成的,就像回過頭來我剛才講的,父母的幫助讓他去哪裡交作業什麼的,這個東西本來就不應該爸媽幫助,而是我們要訓練孩子做這件事情,除非是低年級或幼兒那種就沒辦法,但是小學二、三年級以上,我們在社群裡面看到很多老師說其實學生是能訓練起來的,所以第一個就是說,其實是我們過去沒有訓練孩子的數位能力,所以才會變成好像要爸媽幫助,所以才有這個落差,本來應該所有的孩子都被訓練,不是變成線上教學才有這個落差,這是以後要改進的地方。第二個,我再提另外一個問題就是說,比如說這些孩子在家裡,父母沒有盯他,所以他沒有自律力,所以他連連線都沒有,上課都沒有上課,我要問的是,這些問題難道在實體上課的時候沒有發生嗎?其實在實體上課的時候,這些孩子可能也是一樣啊,他在教室裡就只是人在那邊,都沒有在聽老師上課,只是台灣的父母跟社會就覺得小孩子去學校 那就沒問題了嘛,事實上他在學校也是放空一整天,所以我常常在講線上教學不是造成問題的根本來源,線上教學是照妖鏡,線上教學是把我們過去台灣教育遭遇的問題,更赤裸裸的被大家來檢視來看到。以前他就去學校,他在學校怎麼混怎麼放空,父母不會看到,台灣社會不會看到,所以大家就以為他沒事,其實他的學習也是在空白,他是在被浪費時間,他也是在浪費生命,只是今天浪費生命在家裡發生,被大家看到,才發現說這孩子學習都沒有在學,他這個落差什麼的,其實本來在實體就是這個樣子。所以我要講的就是說,我們對這個事情要有個認知,線上教學不是造成這些落差的原因,線上教學只是讓這些落差的存在被大家清楚的看到, 那我們大家應該要更努力,這個問題本來就是大家努力在解決的,只是我們要更努力去持續解決這個事情,不應該把他看成是線上教學造成的問題。事實上如果我們把這些學生的數位素養訓練的好的話,線上教學即便在沒有疫情的時候,數位的學習工具搞不好都更有機會把這些孩子拉回來。我是這麼看的,舉個例子,因為很多使用pagamo的老師,跟我們講說很多孩子本來上課都不去,都翹課的,有的老師都想盡辦法要讓中輟生來學校上課 ,學生生都不願意,一直到他們用pagamo 來辦比賽來參加,那小孩子都跑來。所以這些老師發現到反而是線上教學和工具是有機會幫他們,把這些孩子拉得更近,拉的更願意學習,所以線上學習不應該是被認為造成差距的元兇,線上教學應該是可以幫助老師把這個差距再彌補回來,只是大家要去認知到說這個差距是本來就在那邊了,是在家上課之後開始被大家看到,所以我說他是照妖鏡。所以我想透過這次的疫情讓老師的數位教學能力更精進之外,也可以開始思考怎麼樣用數位教學解決我們原本就有的這些城鄉的差距或者是貧富的落差,我相信接下來的幾年我們會看到有很多老師他們會有更好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