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柏憲
1 闊步
早起,踏無意的步伐出門
陽光碎滿地(施工中)
扎傷了憂鬱(速限六十)
而我微笑療傷
2 烏雲
遠遠就看到了
蹲坐湖心的旅人
乾燥的失眠
天是不忍的表情
當寂寞也蒸發
那旅人見我便別開臉
且冬雨無聲
於是……
3 刪節號
於是……
沒寫完作文就跑出去
迎接一整個盛夏的未完
文思就是哈哈手痠了老師握才不告訴逆雷
棍子一提就衝了出來。隱隱作痛的青春
那時整座盛夏,剩下的
就是……
4 故人
「然後……」
沒有然後了,妳說
自此永恆的放逐在e小調
贖罪的獨逕,大千之下
那是長長的長長的一生
我還在遠走他鄉
止步,在時間稻黃的岔路上
大地又吹起了季風
5 死線
死拖硬拖終於快要來不及
平行處理加速省時,作業企劃結婚老去然後
呦呦我們一生都在趕死線喔揪咪
6 絕望的型態
單音的雨點落著
早晨輕輕扎著醒的雨下著
路面,車頂,永不可及的遠方下著雨
雨下在同樣的步伐裡
打在鐵灰色的往事裡的雨飄著
酒瓶咖啡杯之上
乾涸的雨
雨下在層層疊疊的苟活裡
7 短的回憶
街角遇到妳。
簡訊。
山徑,葉緣,寶藍色的雨。
今日停課。
雨在心裡下。
午後詩從窗口滲入的身形。
8 逃家
逆風的音色如血,月落
鋼筋似阿爸的棍在路中央
全世界都結了霜。關於家
女人的哭聲在遠遠的遙遠的背後
路在夜的迴圈裡
遠遠的看見樂園,盛開
在一朵將死的花上
9 莊嚴1
革命那麼多次,青銅質
的膜拜那麼神經質
剛剛那個衛兵的鬍渣沒刮,讓我
起來走動走動
刮刮
台北市糾結的鬍渣
10 偷窺盛世
(浮~)藍藍的水面
我偷看你翻看我一臉XD
11 下坡
看妳狠狠接住我的表情。
12 階
啊啊鬧鐘又被我=口=
反射性按掉了那個=口=
勒?隨便啦前面的人=口=
擋我者死啦今天的紅燈=口=
特別多欲速則不達屁話啦=口=
如果不快點就(自行填入)=口=
冏
冏
冏
冏
冏。痛。
13 夏冬之交的午後
一陣暴雨來了又停了
氤氳啊蒸發之後又飄散
成為雪
佔據熾熱的鐵窗
整個城市都結凍了
思念如雪落
把妳想在心裡(融雪)
並且推窗吸一口
純潔的廢氣
「秋天呢?」妳問
「結霜的時候我正在遠方。」
14 逃1
烈日下萬千行人默不作聲回頭看著我
15 長的回憶
門的聲音
握把清脆的旋轉的聲音
腳步、衣料和皮膚廝磨
秋天瞌睡的聲音
樹葉進行最後一次光合作用的聲音
是寂靜的歌。靦腆的走廊
長長延伸向懸空的花園
當我撐傘飛向妳
雨會撥弄葉間的豎琴
講一個好聽簡單的睡前故事
作夢的聲音
銀河躡手躡腳繞過
愛人般黑洞的聲音
仰望的聲音
月光的長拉弦
然而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當我回想
浴室的深處點滴在窒息之上
拖著濁黃的回音。午後
一陣暴雨來了又走了
人們仍在趕死線
門縫的聲音,寂寞蒸發的聲音
教室拆掉了,小草傳述故事的聲音
地球高速自轉的合奏
我落後的c小調獨語,醒時
追趕無言的樂隊
午後,這是城市噤聲的瞬間
雨就下了。
16 逃2
於是醒。
鋼筋漫天而落,地下水噴湧
平凡無奇的災難降臨
城市裡,逃,是唯一的去路了
神不知去向
太平凡了以至於我們幾乎忘了
在逃跑之前仍愛著什麼?
車陣飛起,暴雨,大火如歌聲瀰漫
地基雄姿挺拔
快,放逐我們到電腦深處
或者愛情裏頭
如果逃亡的洞口堵塞如果已堵塞
請讓我如往常地因厭倦而睡著
並永遠永遠地
夢
17 列車
那列車就這樣走遠了但車廂始終在我眼前。旅人想必是徒留了甚麼啊鳴笛聲依舊爬滿了樂譜,風起,的時候,車輪聲依舊充滿著陽光;設想遠方有人或者,甚麼都沒有。我有一整箱行李的月台,卻忘了放進目的地。列車開呀開就這麼越開越越遠,然而車廂依舊沒有把我載走。遠方是家長長的延伸。
18 自殘
這時,應該選用甚麼刀最好?
濕透的仰望,雷電
剪開大氣防護衣
宇宙射線如帥哥美女成群衝進來
突變我的愛情
19 光的型態
頭髮掉光或塗滿防曬油那種
該去上課的那種
遠行的那種,仰望的那種
肢解成彩虹那種
佳節不愉快走在路上快瞎了的那種
(註:从从从从从从从从
从从从从从从从从
从从从从从从从从
从从从閃从从从从
从从从从从从从从
从从从从从从从从)
救贖的那種
還有那種一出教室就雨停的
樹影間如夢中情人輕輕躡過來
在雨滴折射裡
和你演一段親吻大地的皮影戲
20 莊嚴2
革命是突然的
塗藍的且徒然的
整座城市活在憂鬱的後革命時代
路人全都忘記刮鬍渣
午後,城市依然寧靜地喧囂
雨下在層層疊疊的夢裡
21 蒸氣的型態
雨的預言無端升起~…~~~~~
大霧中,前世來生齊聚一旁~~~
討論夢與時間的可能~~…~~~
莊嚴的光之下,永無可逃離~~~
關於絕望的死線我們~~…~~~
斟酒,斟咖啡,對坐~~~~…~
看未來是否長胖了一些,愛情~~
凋萎成平凡的樣子了沒……~~~
22 末日
億萬路人騎著殞石暴力降落有夢的中生代大地
原始爬蟲類紛紛逃到不能再逃惹變成化石繼續想像的文明
23 想像
想像的文明中我們想像地愛著想像世界和平一切安好然後想像地想像著在想像的文明中……
24
在二十三首歌裡,我夢見七個自己。
第一個自己在曠野上,寂寂響遠的大陸型氣候,不遠處堆積著小小的樹林,山脈,雲層。近晚。我無聊的走著,心裡毫無情感,手裡擒著三顆剛才械鬥中喪生的人的頭。兩顆敵人的,猙獰的面容仍未褪去,死盯著地面,像是要瞪出甚麼血色的花朵。另一顆是愛人的。
太陽上升下降不知幾回了。山腳下終於碰到溪流,我口渴啊飢餓啊拿水洗我愛人的臉緊接著喝一口清涼的水。族人已散,不知近處那咕嚕咕嚕叫的是何方野獸?然而我已是不願逃避的。這時語言還沒誕生,我還逃不進詩裡。
第二個自己念著經文,在小小的小小的村莊裡。升起的火堆熊熊點亮了愚昧的夜晚,照我裸露而不堪的信仰。身穿教袍,眼神空無的盯著前方木架。村里因為突來的疾病已死去一半的新生兒,信徒們近乎瘋狂地想把所有可能是巫女的十七歲女性通通抓起來,一把火燒了。想當然耳他們沒放過R。而此刻我眼前R已失去意識,火就要燒到她的腳了。我仍在念誦經文,祈禱文,祈禱這可怕的世界末日趕緊來臨。第三個自己在馬車上,路途遙遠,乘著城市興起,我一介旅行商人純真追求利益。而此刻我輕輕唱著北方寒冷老家鄉的歌,給我懷裡的愛人,一隻寂寞的異教神。我們的歲月是如此的天壤,然而只要此刻,當手緊緊把此刻牽住,把此刻牽住……
第四個自己策劃一次屠城行動。第五個自己則同時在逃跑。第六個自己親眼看見深愛著的妓女Y背叛自己,在尼羅河岸,生與死與愛恆久發生之處。我甚麼都做不了,於焉我就地,睡。夢裡我把Y狠狠地拋棄,神智清醒地打算在醒後再愛一次。然而我是再也沒醒過來。我是沙漠中風化最嚴重的人面獅。
第七個自己在電腦前趕死線。他已經感受到所有的背叛、愛、詩,或是一些悖論。他在資本主義和自由主義下穩穩行進,是社會一致認同的一種好學生,準時交作業,考好試,行為端正有禮貌,對金錢有健康概念,對健康也有健康概念。唯獨那揮之不去的自殺念頭深深藏在海底,忙碌的城市裡永遠不會被察覺到的一種,近乎平凡且無聊的絕望。嗜古典樂中那些深沉的悲哀的,還有咖啡,靜止的畫作,抽象概念的文字。他不曉得自己所持的核心概念:愛,是如此的脆弱以至於,他總是一步步,走向前六個自己。
在二十三首歌裡,他夢見七個自己。
– 朱柏憲,電機系大學部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