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 愛 妻
李占魁
「鈴鐺似的笑聲,天使一般的模樣,像風那樣自由,難以捉摸的心思。」這是我對瑠美的第一個印象,也是不斷的吸引我回去找她的特質。
瑠美生長在一個台灣公務員的家庭,父親的一份薪水要養五個小孩。受日本教育的父親,行事奉公守法,家規嚴格,瑠美因此有一個單純,與世無爭的童年。瑠美自小看到母親的節儉與辛勞,總是笑著臉討母親的歡心,甚至在被父母責打時,也是滿臉笑容,為的就是怕辛勞的母親更加傷心。
從小瑠美就有運動員的體能與敏捷的反應,在中學與大學時都是排球校隊,膚色較深又常曬太陽的她被許多男同學稱為「黑美人」。除了排球之外桌球歌唱與舞蹈也是她的強項,瑠美也是台大合唱團的女高音,在一次公演時,唱一首叫「Echo」的歌曲前後,她恰好走過我的身邊,我被她美妙的身影與歌聲深深的吸引,至今無法忘懷。
瑠美的父親從小就注重英語教育,每天六點,必定調高收音機,掀開所有小孩的棉被,強迫所有的小孩收聽英語廣播新聞。有一次瑠美上了電視台的機智問答節目,主持人問她的名字是否有“謝謝留美”的意思,她毫不思索的說:「不,是謝絕留美的意思。」本來計畫畢業後在台創業的我,就是因為娶了這一位「謝絕留美」的太太,只好在匆忙之間陪她出國留學。近年來瑠美常戲稱,為了她,台灣少了一位電子新貴。
大學時,她總是獨來獨往,常常一個人孤單地騎車回家。恰好我有一堂課,正好是她下課的時候,我總是在二樓的窗邊欣賞她孤單的身影,緩緩地騎車經過。外表亮麗充滿歡笑的瑠美,其實是有著一顆恬靜孤獨的心。
大學畢業後,為了等我服完兵役一起出國,瑠美先在高中任教,後又加入日本亞細亞航空,擔任空服員,遨遊於亞洲各國,那一段時間是她這一生裏最自由的日子。中文系畢業的瑠美喜歡一個人靜靜的讀書寫作,最常用的筆名是「柳眉」,她的文章散見於各大報。
除了點菜之外瑠美作決定總是很快,像是購買訂婚飾品,出國的預備,她總是能在幾分鐘內定案。在我們結婚來美幾年後的一天,她突然發覺,我從未向她求婚過,我只好趕快跪地補了求婚的動作。
在愛荷華州畢業之後,我們一起來加州矽谷打拼,從公寓,到小房子和大房子,都是因為瑠美的節儉和精打細算,我們才能過舒適的生活。兩個小孩的生活和教育也都由她一手包辦,使我在職場上無後顧之憂。休假時我們喜歡露營爬山玩水。這二十幾年來,我們的足蹟遍佈加州的海邊和山谷,給我們全家人帶來甜蜜永久的回憶。
瑠美愛美,但又從來捨不得花大錢去買高檔的衣飾。她最得意高興的時候,就是在大減價的衣堆中找到漂亮合身的衣裙。得到癌症以前,瑠美偶爾也會感嘆年華老去,對我說她不要活太老,到時候自己看了都難過,又如何讓週圍的人高興呢!
瑠美最喜歡作的事情就是歡笑,把快樂帶給四周的人。她很注意別人的觀感,也因此我常常因為害她遲到而惹她生氣,被她罵。她最不喜歡麻煩別人,也因此,在病床上不吃不喝也拒用氧氣筒,被人照顧一天之後就快快離去,深怕拖久了會累壞了關心與愛她的人。
瑠美生病後,我最害怕的是晚上去睡覺,因為每過一天,我們相處的日子就少了一天,距分離的時刻又近了一天。現在瑠美回到天父身邊之後,我反倒喜歡晚上去睡覺,因為每過一天,我與她在天上重逢的日子也就近了一天。
瑠美天生有運動員好勝的本色,過去三年她不斷地與病魔爭戰,不但在身體上與它抗衡,在心靈上更比以前喜樂,不以憂愁、忿怒向病魔低頭。征戰了三年之後,她身心俱疲,但是到了最後,我相信她必然可以很驕傲的說:
『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
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
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
從此以後,
有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
就是按著公義審判的主到了,
那日要賜給我的,
不但賜給我,
也賜給凡愛慕他顯現的人。』 – 提後 4:7
夫 占魁
主後 二○○八年一月十六日
於加州矽谷
(電機系1979級李占魁系友夫人謝瑠美女士病逝於美國。)
李占魁,電機系1979年畢業,現任職矽谷高科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