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慶封、王晃三、黃伯豪、李仲同
歲月匆匆,自從1963年夏天從電機系畢業,不覺已經過了五十年了。早在一年之前,同學中就有人提議應該辦一次同學會,大家都已經進入古稀之年了,今後可以再相聚集的機會畢竟不會太多,很快就獲得不少迴響。雖然同學中居住在北美的居多,由於畢業五十年是件大事,所以就決定選在臺北,並且特別選在十一月十五日母校校慶的這一天。
我們當年的電機系共有同學100來位,來自臺灣的不到五十位,其他多數來自港澳、越南、菲律濱、印尼、馬來西亞,也有緬甸的僑生,畢業後,大多前往北美發展,散居美加。經過這麼多年,雖然辦過畢業20,25,30 和40 的同學會,早先大家都還在事業中打滾,約聚起來已經不容易,如今大多已經從事業退休,又是畢業五十大慶,原先以為應該出席情況會比較踴躍,不料還是距離理想甚遠。經過深入瞭解,才得知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的是健康出狀況突然喊卡,有的是臨時安排了家族聚會,更令人莞薾的是有好多位是因為孫兒孫女需要有人照顧而無法脫身,畢竟人過了七十,健康家庭和兒孫理應優先。然而,在聚會中得知:已有多位同學已經離開人間,則是令人感傷。
這次的同學會活動,從11月10日就開始展開,共分成三段,先是有為期四天三夜的花東旅遊,接下來是11月15 日上午在母校的舊地重遊的活動,然後是當天下午的「同學特別餐聚話舊」。由於多位同學在「花東之旅」玩累了,似乎體力不支,又不想錯過聚餐,所以能夠參加母校母系舊地重遊的同學和學嫂,只有十來位。
參加母校85周年慶
今年母校的校慶日,適逢日據時代建校85周年的日子,據說今年特別改變了慶典的風格,也擴大了規模,慶典在綜合體育館舉行,從國內及海外返回參加慶典的校友很多,冠蓋雲集,盛況空前,我們剛好側身其間,豈不與有榮焉?
今年的慶祝典禮比往年更具特色,大會中分別頒授名譽博士學位給張忠謀,張榮發兩位知名人士,他們卓越的成就,對國家和社會的貢獻非凡,實至名歸。此外還在大會中表揚多名傑出校友及在校優秀同學,為慶祝活動帶來高潮。
相別五十載刮目相看
對我們來說,重回母系舊地重遊,才是此行最大的目的。
為了找到回家到母系的路,我們在校園中一路經過許多折騰,問了許多次的路,才找到母系辦公室所在的電機二館,這才知道原來電機系總共有四個系館,大家不禁為之咋舌,當年在校四年中,我們可全都窩在工程館(現今的土木工程館)之中,而且還只能擁有大約一個樓層的空間咧!
為歡迎我們這一批的名符其實的老系友,電機系特別安排一次簡報,由年青的副系主任簡韶逸教授詳盡的介紹母系近況。從中得知當年的電機系,一直走在科技的前端,早已轉型發展成為電機資訊學院,並涵蓋了電子、電信、光電、資訊、網媒、和生醫等領域,目前的電機系是隸屬電機資訊學院的學系之一。目前大學部學生接近九百位,比起我們當年的500位多出一倍時,似乎還可以理解,當簡報顯示碩士生有1100位,而博士生也有757位時,大家全都瞠目結舌了,當年1963畢業時,母系連碩士班都還沒有成立,更不用說博士班了。也是因為這樣,大部份同學們只有到北美去尋求深造一途,至於有意留在國內深造的八位同學,還得投靠時國內唯一的交大電子研究所,仰賴他們收容呢!
關於學生的人數,我們最關心的還是女生的人數,當我們得知目前大學部有100位女生的時候,簡直讓我們眼紅得要命,當年,我們可是連一位女生也沒有呢!50年前工學院四系中,除了化工系外,女生讀工科可是絕無僅有。電機和機械系是難兄難弟,都是清一色的和尚班;當年的土木系只有一位女生就讀,她當然的成為該系的系花了。但今天卻完全不同了,不知從何時開始,工學院冒出了眾多女生,不但打破了男生獨霸的傳統,更不可思議的是,目前台大電機系竟是由女性系主任廖婉君教授領導!
從簡報中又得知:電機系有十個教學分組,和五個研究所,師資陣容堅強,師資就有123 位之多,簡直讓我們羡慕到要嫉妒的程度,我們當年系上的專任老師用十根手指都還數不完呢!
目前,電機系教師陣容中,有很高的比例曾獲得已有IEEE、OSA、ACM等國際學會組織之會士頭銜(Fellow)、教育部國家講座和學術獎、傑出人才講座和多位傑出青年,師資之優高居全國相關系所之首。比起50年前電機系隸屬工學院,而只有大學部的電力和電訊兩組,其間的變遷和進步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
教學研究特色是系統與科學並重,軟體和硬體結合,多年來為國家和社會造就了很多的精英。台大電機系在學術上的卓越,在國外也頗負盛名,發展也邁向國際化。欣見母系的出眾發展,人才輩出,我們與有榮焉,不過由於同學們後來的專業早已跳脫當年的電力和電訊分組,早已不在當今的電機系的範圍內,因此也引發了「身份認同」的問題,不知道應該要認現在的那一個學系當作母系?
是的,時代的巨輪不斷的轉動,親眼目睹母系在各方面的躍進,變化之大實在今非昔比變化之大實在令人刮目相看。現在是高科技時代,也是資訊爆炸的時代,很羡慕現代的大學生,在學習資料方面是唾手可得,有五花八門的電子產品作為學習的輔導工具,比起我們讀書時,考試和做功課都少不了一把計算尺,還記得這玩意嗎?恐怕現代的大學生不但未見過計算尺,甚至從未聽說過吧?想當年我們可是一尺走天下呀!
我們好奇的是母系是不是有人想到過:把我們當年使用的計算尺和真空管、電路板等舊物收集,列為歷史文物?
永不褪色的師長風範
在系上拿到一份「台大電機之友」的系友聯絡刊物,從中得知李舉賢教授在今年五月辭世的消息,不禁引發我們一陣唏噓。也因此,在一次餐聚中,話題轉到當年我們那些老師們的趣事,原來,還有一些趣事並不是人盡皆知呢!
說到教我們電子學的李舉賢老師,他在這個領域的博大精深和循循善誘,都令我們離以忘懷。記得有一回,當他上完課之後,從那個已經褪色的公事包裡掏出一枚H.F. Transistor, 是剛從日本得拿到手的,寶貴的在我們面前一揚,換來我們全體「哇!」的高聲驚歎,還真想摸摸,李老師說:「這太珍貴了,你們只可以看不可以摸。」還記得他那本陳年老舊紙張泛黃的講義吧?他也絕對不允許我們翻動。
楊進順老師教的電工數學,教得很認真,只是他的眼睛好像只有看得見黑板,所以每一次上課,只有不到十位同學代表出席上課(考前一周那次,當然幾乎全數到齊囉),雖然如此,楊老師聰慧亮麗的千金們,卻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大家對於楊家千金參加中國小姐的選拔臺上的綽約風姿的興緻,看來遠遠超過傅利葉函數的曲線模樣。
馬雲龍老師教我們交流電路和電機機械,每當他在黑板上畫好線路時,他的身體總會往後一退,右手舉起來,用一個很有力的大動作,由外向裡收,跟著說:「我們現在要…求…求什麼呢?」這時候,好像沒有人還會醒不過來的。
江德曜老師看似弱不禁風,可是他的電工原理,確實為我們打下了非常紮實的基礎。
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們是很有福氣的,在大一入學就接受了「全英語教學」,那年剛好有位Professor Weber來台大休假,我們的微積分,就由他來教,他用的全部是英語教科書自不用說,上課後講解也全都是英語,無獨有偶,普通物理是當時的系主任許照老師教的,雖然明明是會講國語,他的課講的全部是英語,寫的也是英文的筆記。既然沒有翻譯本,也沒有退路,有了這兩位老師的鞭策,大家只好硬著頭皮拼了,大家的語文功力就這樣練出來的。
我們這一班有幸接受國內第一門「計算機概論」課程,緣起於陳之藩教授來台大休假(Sabbatical), 就在系上開了這門課程,雖然他教給我們的是類比計算機的概念,對我們而言,已經得以大開眼界領先群倫了,距離台灣引進第一台電子計算機,算是早了三年。那一年陳之藩老師的散文作品「在春風裡」剛由文星書局出版,轟動台灣,使我們這些同學在外面神氣得很,也讓我們這批電機老粗深深體會到:其實工程師也可以很文的。
那時候,讀電機系的我們,大約有1/4的學分學的是工學院的「基本」課程,除了大二有「工程圖學」和「機械畫」,此外還有「工程力學」「應用力學」「材料力學」,「機動學」和「熱力學」等機械課程,在那個半導體的影子還沒有一撇的時代,「工程材料」也都是我們的必修課程,所幸這些老師們都是強棒,讓我們上課時還不致有如坐針毯的感覺。例如:教我們「工程材料」陸志鴻老師,不只他的敬業、學者風範如今仍然深刻留在我們心中,一些諸如「肥粒鐵」之類的工程材料用語,在五十年之後,也都還留在記憶之中。
教我們「工程力學」和「材料力學」的翁通楹老師,也是「留日派」老師之一,他當場解題的深厚功力,固然讓人難忘,他那夾雜著濃重的台語腔調和日式發音的英語名詞,五十年之後仍然餘音繞樑,揮之不去。
記得「熱力學」這門課是外系老師來上的,老師曾任成功大學校長,後來六到台大機械系任教,大家其實還滿認真的,這門課整學期沒有作業,沒有小考,以一次期考定天下,在期末考的時候,只記得考試的方式很獨特,採用的是Open Notebook 的考試,大家都覺得答的很好,等成績公布時,我們全傻住了,各人的成績怎麼和大家印象中的「實力」差異竟會是如此之大呢?後來,有傳言流出:老師為了讓成績分散開來,他用電風扇把考卷吹開來,然後就按照和電風扇的距離給分數,最低分是給吹得最遠的,因為墨跡含量最少,重量最輕的緣故。
淩霄老師的機械畫,全班及格人數好像不到1/3,真是令人難忘,當年他抓著我們兩條沒有連接在一起的線條,和同一條粗細不一的線條,都可以成為要我們整張圖從頭來過的理由,這些夢魘可是畢生難忘。有同學記得到了大四下學期,機械系特別為「機械畫」仍然還沒有過關的同學補修學分,教室就選在工程館頂樓的小閣樓裡,每當老師講完課之後,就會先行離去,並交待我們留在教室繼續完成「機械畫」的作業。只是他不知道:當老師一走,我們也收拾書包一起下課了。走時,嘴裡啍著當時很流行的歌曲:I will follow you, wherever you go, I will follow you…
少小離家老大回
回到母校的心情興奮,是不言而喻。終究離開學校50年,實在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日子了。想起以前大家同窗四年,一起學習,一起打拼,和一起歡笑的日子,仍歷歷在目。這裡是培育我們成長,引領我們走向開創人生前程的搖籃,也是我們的家,怎能教人不懷舊呢?
我們這一群人,都已年過七旬,但回到母校,緬懷舊時景物,勾起了很多塵封的回憶,頓時又回復了赤子之心,一路談笑風生,好不愜意!
經過了五十年,校舍景觀已經有了不小的變化,我們當年所住的第11,12,13… 等男生宿舍原地,已被改建成多功用的綜合體育館。少小離家老大回,真有物換星移的感慨。而我們這群「老大」卻有家歸不得,找不到當年生活作息的老家,頗有失落感。
當年的校園生活逸趣
想起當日在宿舍旁新生南路塯公圳的小吃夜攤,一碗牛肉麵5元,口袋較緊時,只花3元的陽春麵也能大快頤頭;冬天晚上在「大聲公」檔口吃一碗燉水魚,渾身暖烘烘的勁兒真是過癮。在宿舍裡除了憑窗苦讀之外,有時也忙中作樂。尤其是當有人發現可憐的女生,落單經過男生宿舍時,有人率先敲起鋁製洗臉盆通風報信,接著各個寢室群起響應,一時盆聲喧天,窗口伸出一個個頭顱圍觀…但這些景象,都已一一走進了歷史。
當我們參加完校慶茶會,步出禮堂時,發生了一件趣事,看到樓梯口豎起一塊看板,工整的寫著「請勿坐樓梯」,我們的哈佛小子高姓同學,發揮了當年在學的研究精神,啄磨著這究竟是不是學弟妹們學風日下國文程度低落,竟把「請勿走樓梯」電腦輸入錯誤,抑或另有深意?大家也眾說紛紜,為此議論一番,最後還得經過投票,才取得共識,認定最合理的解釋應該是:現今的學生,已經不再把樓梯的功用限制在通路功能,喜歡任意坐在階梯上等人、閱讀或約會談心,說不定這是一種時尚,也是代表新新人類的一種灑脫。
行經原來的體育館,仍是老樣子。許多人不約而同想起當年曾在此參加各項文娛活動的光景,一眨眼間就半個世紀了!旁邊大操場,更是班中同學在課餘經常作籃賽鬥牛的埸所。記得我們幾位志同道合的僑生,曾組成了一支「慶記」足球隊,經常練球,但終究是花拳繡腿,記憶中從未在友誼賽中羸過球。倒是在大四那年,和年青力壯的學弟們聯手,過五關斬六將,為電機系羸得了全校的總冠軍。這風光的時刻,現在只能在孫輩面前話說當年勇。
校園中最重要的標誌,代表台大精神的傅鐘,依然堅挻畢立;正中的椰林大道和杜鵑步道,浪漫情調一點不減當年,看來依然是情侶們晚上約會談心的最佳去處。綽號「李總統」的同學觸景生情,在此刻大方吐出隱藏心底多年的一段佳話:當日在這裡邂逅的一位女生,第一眼看到她時,心中只冒出一句話:”That is it!”,從此不再往天涯裡覓芳草。如今他們成了神仙眷侶,一同攜手走在事奉上帝的天路上,白首偕老。
遲來50年的畢業證書
在校園中漫步時,還有一段有趣的插曲。途中遇見遠從加拿大回來參加同學會的馬來西亞黃姓僑生,得意洋洋的向我們展示他此行特意回校領取的時隔50年的畢業證書。一時間大家都糊塗了,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曾領過畢業證書。原來當年畢業資格的審查權責在教育部,然而審查過程奇慢無比,往往需要一年才會定案。當年同學們為了趕辦出國,大多用臨時畢業證明辦理手續,也有少數同學請親友代領,只是事過五十年,實在不確定是不是已經領回正式的畢業證書,今天既然來了,就決定碰碰運氣,於是大夥人浩浩蕩蕩衝到行政大樓。結果我們當中居然有三位同學還真的領到了遲來五十年的畢業證書!註冊組辦事人員的敬業態度、檔案整理齊全、高效率的辦事能力、和對我們這群不速的老人家禮遇有加,在在讓我們印象深刻;還有正在辦事的學生,對我們的敬老禮讓,使我們感到非常窩心,特別獻上衷心的感謝。
今次回到母校,使我們留下不少難忘和甜美的回憶。在此深深祝福母校和母系繼往開來,在百年樹人的大業中,更邁向輝煌!
我們相約:不管如何,2023年還要回母校慶祝畢業六十週年!
-梁慶封、王晃三、黃伯豪、李仲同,臺大電機系1963年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