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新
本系名譽教授李舉賢教授於本年度五月三十日辭世,並已於六月七日假台北市立第二殯儀館【至忠廳】(台北市辛亥路3段)舉行追思告別式,本刊邀請王維新教授撰文一篇,以供後進追思。
李舉賢教授於一九四七年加入本系,在我們系上任教時間接近四十年,年輕時曾任第二屆系主任,他教導過的學生相當多,如今早已遍佈於產官學研等單位。由於李教授已退休三十年,現在大部分系上同仁對他可能比較不熟悉,但李教授認真教學的精神,永遠令人敬佩與懷念。
我大三那年李教授教我們「電子學」,當時「電子學」是一門必修三學期的課。李教授教的是「電子學」(一)和(二),我們用的教科書是Millman著的《Electronic Devices and Circuits》,當時這是一本新版的書,和學長們用的不一樣。從前老師宣佈教科書都是非常嚴肅,但我記得李教授宣佈教科書後,笑嘻嘻的說:「我們就用這本書好嗎?」,態度很親切,至今仍然令我印象深刻。李教授對學生的要求則十分嚴謹,例如所有計算都要非常精確,不能馬虎。這對現在的學生來講也許還算容易,因為現在用的是電子計算機,有效位數很多;而以前用的是計算尺,其有效位數約只有兩、三位而已,所以計算複雜時很容易產生誤差,或者是因為看錯游標而答案完全不對。李教授要我們養成計算完後再檢查答案是否合理的習慣,例如計算分電流,要檢查是否超過總電流;計算分電壓,要檢查是否超過總電壓;傳輸率或效率要檢查是否大於1等基本概念。換句話說,數字不是只是數字而已,這對學生的思考與理解很有幫助。很不巧,不久前我自己也疏忽了,沒有特別提醒學生,結果上學期在改考卷時,就發現有兩三位學生竟然寫效率大於1而渾然不知。沒像李教授這樣重視基本概念,使我自己覺得汗顏。
服完兵役後我回來系裡當助教,系裡分配我負責帶電子實驗。剛當助教時很緊張,因為很多實驗自己也不太懂,但還是必須面對學生,帶領他們做實驗。所幸李教授非常認真負責,他會親自指導助教,並解決有關實驗的問題,使得所有實驗課程都進行得很順利。記得當初我所帶的學生,有一屆就是李前校長他們那一屆,現在想想,覺得非常榮幸。
李教授很重視實際動手做實驗的能力,因為當時實驗室空間不夠,他的辦公室裡經常都放著一些實驗設備。有一次我們在測試一個真空系統,並希望看到輝光放電(glow discharge)的現象。李教授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親自跟我解釋Paschen curve,也就是空氣中兩平行電極板間崩潰電壓(break down voltage)和其氣壓(pressure)的關係。我那時才知道在真空系統內要產生放電現象,有一個最適合的氣壓,不是真空腔氣壓抽得愈低愈好。後來我開積體電路工程這門課,每次講到濺鍍(sputtering)時,因為應用到相同的原理,都會提起李教授這段教導,這對這項技術的瞭解相當有幫助。記得那時候李教授還曾送給我們一個變壓器,很舊但還可以用。那變壓器看起來不過是足球般的大小,可是抱起來卻非常沉重,因為裡面全都是由鐵塊所組成。一般教科書上變壓器的示意圖都是畫兩個耦合的電感,所以很難對其重量有任何概念。經過這次實作,真的學到很多課本上沒有的知識。原來李教授年輕時就做過這方面的研究,所以非常專精,我們晚輩只是淺嚐而已。現在回想起我可以從李教授學到許多寶貴的實作經驗,實在非常幸運。
我剛回國時我們只有現在的電機一館,而電機一館只有一間視聽教室,所以幾乎所有的課都是在綜合教室上。綜合教室沒有電梯,沒有冷氣,夏天在四樓上課有如在烤箱裡,李教授和學生們常常都是汗流浹背。因為當時冷氣機是屬於非必需品,照規定有經費也不能買,可想而知早年李教授上課時的辛苦,現在的同學可能很難想像以前的師長們能在沒有冷氣的綜合教室上課。
李教授還留下許多榜樣給我學習,例如我當學生和助教時,他都直接叫我的名字;可是我回系裡任教後,他認為我們是同事,所以每次都叫我王教授;有事情要和我談,也都是到我辦公室來找我,而不是打一通電話叫我去他辦公室,這顯示李教授待人處世很有原則。後來我對我的學生也是沿用相同的原則,其實都是受李教授的影響。其他如學生考試,他都會親自到場巡視,後來我也是學他親自監考。
李教授退休後很少再到系裡來,我因為跟他住得很近,偶而會在路上遇到他,他總是和以前一樣和藹可親。近年來則很少見到他,不久前驚聞他離開人世,實在令人惋惜。他過去給我的種種教誨,記憶猶新,永難忘懷。在此謹簡述記憶中的點點滴滴,並向李教授致上萬分的敬意。
-王維新,1979年南加大博士,2013年8月自臺大電機系教授職榮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