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人:蘇思云
與時代對話 人文與科技日新又新
前言
電磁博雅講座邁入第二場,由台灣電磁產學聯盟與臺大電信研究中心、台積電-臺大聯合研發中心合作,希望引領電機領域同學,走入不熟悉的人文社會殿堂,講座涵括面向廣泛,觸及藝術、文學、社會服務等主題。
本次講座邀請擅長六朝文學及近代小說的臺大中文系教授梅家玲,以「故事新編:古典與現代的相互穿越」為題,用抑揚頓挫、有如說書人般的語調,帶領在場聽眾一步步走入小說的世界。梅家玲曾獲選傑出教師,曾任美國哈佛燕京學社訪問學人,也曾在捷克查理大學、北京清華大學、德國海德堡大學擔任客座講學。「故」事「新」編,意指過去經典文學透過當代演繹,變身成為另一則新故事,梅家玲則以多個例子詳細闡述,傳統經典結合時代元素,處處可能迸發新的火花。
每一個深刻的故事 都足以照見時代的樣貌
所謂「故」事「新」編,絕非舊酒裝新瓶。對於「故」事「新」編的想像為何?在場有聽眾提到白先勇的〈遊園驚夢〉,梅家玲進一步解釋,該故事原作者其實是明代湯顯祖,原為戲曲,但由於白先勇的偏愛而改寫成小說,更曾搬上舞台成為舞台劇。梅家玲以此說明,「從戲曲、小說到舞台劇,這就是文類的轉換,是故事新編的一種。」
「故」事「新」編的概念又可以分成四種類型,分別為文類的轉化、人物重新詮釋、本事的續寫、母題的變奏。針對人物的重新詮釋,梅家玲舉為人所知的屈原為例,屈原往往被描述為愁苦的形象,由於身為忠臣卻為小人所中傷,在一般大眾認知中屈原是個極端自我壓抑的形象。然而,1942年中國左翼作家郭沫若撰寫了名為《屈原》的五幕話劇,屈原在其中有許多激情吶喊,不同以往的苦悶形象。梅家玲則以當時國共激烈鬥爭的背景說明,「當時國軍殲滅無數共軍,左翼人士的悲憤便透過屈原的形象改寫,隱含對當時國民政府的控訴與不滿。」梅家玲則強調,「從舊到新,時代的環境因素如何影響創作就是重點。」
時代加諸於作品的色彩,更可以從紅樓夢的續寫《新石頭記》一窺一二。梅家玲笑問:「按照原作繼續寫,誰寫得贏曹雪芹呢?」清朝末年的吳趼人改變戰術,以科幻小說手法改寫紅樓夢的結局,讓男主角賈寶玉重新入世。對於作者的天馬行空,梅家玲描述鮮活,「相較於晚清時一片衰敗,賈寶玉因緣際會被帶進文明世界,眼界大開,不僅坐上潛水艇還搭乘熱氣球升天。新世界有良好制度、先進科技,種種事物煥然一新。」然而天馬行空的背後,「其實反映是作者作為有志之士,如何因應當時晚清面臨西方的變局,如何自處。」由此可見,每一個故事都可以是時代的一面鏡子,照見當時的困境與社會氛圍。
對於近代台灣命運的呼喊:誰的桃花源?
而對於經典文學中「母題」的改寫,梅家玲則以桃花源為例。仙鄉故事的母題便包含了幾個元素如「迷途」、「山洞」、「誤入」等,歷來創作者則從中翻新出奇。梅家玲則介紹台灣近代三個變奏故事,分別為張曉風的《武陵人》、賴聲川的《暗戀.桃花源》 及朱天心的《古都》。
時逢台灣退出聯合國,張曉風1972年的《武陵人》翻轉過去嚮往桃花源的渴望,反而以武陵人視角,看過桃花源後,堅毅說出「我寧可選擇多難的武陵。」似乎也道出當年台灣國際外交處境的風雨飄搖。
賴聲川的《暗戀.桃花源》,1986 年演出便造成轟動,講述的是兩個不相關的劇團,一個上演時裝悲劇的《暗戀》以及古裝喜劇的《桃花源》,因舞台場地安排的疏忽,兩個劇組同時搶在舞台上排練的狀況,卻意外製造出特別的效果,令在場聽眾笑聲不斷。
《暗戀》講述一對年輕男女江濱柳與雲之帆,因為兩岸離散的戀曲,兩人終於在白髮蒼蒼之際久別重逢,卻發現彼此早已各自再嫁,種種都顯示已非記憶中的戀人。《桃花源》講述老陶、春花、袁老闆的三角關係,老陶誤入仙境,等他回來現實世界時,卻發現妻子春花已跟袁老闆在一起,尷尬無比。梅家玲進而說明,「暗戀講的是兩岸離散,當時兩岸已經開放,到底要不要回去探親?是對彼此的打擾還是贖罪?對很多人來說真的是兩難。桃花源則是不如所預想的美好,反而在劇中呈現一種混亂的、莫名其妙的景象。」混亂的場景、不同劇本交錯,也讓在場觀眾笑聲連連。梅家玲,「有趣的就在劇本嘗試自我解構、相互顛覆,桃花源可能未必如你所想的美好,你暗戀的對象也可能不是原來那個人了。」
朱天心的《古都》與川端康成同名小說相輝映,文中主角喜愛日本京都,雖身在台北,卻因為台北地景不斷變遷,在在對於自己家鄉何在感到茫然,正反映了1990年代台北快速成長、變遷,文化地景卻不被重視的問題。三部故事各自間隔約十年,也一一勾勒出台灣近代史的樣貌。
探問科技的意義
隨著科技進展,故事新編的形式有沒有可能被電腦取代呢?現場有老師表達這需要非常大量的資料,電腦才有可能去學習撰寫。也有聽眾質疑,常常說人文與科技要相互融合,邏輯上究竟行不行得通?梅家玲則認為,現在的電腦的確可以做出格律無誤的唐詩,意義上是文字的一種實驗與創新。「至於談到當代的時代因素,政治、社會、歷史、文化種種面向,生成流變的速度與推展面向,電腦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取代。」
不論科技是否有一天有能力取代,不會變的是,人文與科技終究都必須與時代相互對話,才可能不斷前進、書寫出自己的新故事。